“子律啊,清浅最近有没有出门?”
“在家帮他老子抄书呢。”石恪的敷衍理由假得让人无法直视。
“他这么听话?”嘉佑帝心里开始冒火,果然,熊孩子的背后总有熊家长,不仅没管,还敢替他瞒着!
“总被人叫‘小’飞天,人家不乐意出门的。”石恪觉得再被这样调侃下去,他家鹭子快有反社会倾向了。
嘉佑帝意外石恪的回答,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冒出个想法,这件事如果从另一个角度看……
别看嘉佑帝三天两头的被水清浅气一次,总归说来,他还是十分疼爱水清浅,并且那只小飞天惹祸归惹祸,却不能否认他人品贵重,情性端直。正是因为了解水清浅的品行,圣人相信那一小只装神弄鬼背后总有缘由。此刻石恪提及水清浅的发育问题,结合两月前某人携狐朋狗友拿千里眼扒墙头的行为,让圣人从另一个角度想起了‘情窦初开’这码事。
嘉佑帝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靠谱——水清浅是冲着文安郡主去的,这一点圣人早就分析出来了。他使尽手段折服对方,光明正大地处处压人一头,并且结果很成功。很明显水清浅在打击文安郡主的高傲脾气。难道……难道水清浅看上文安了?圣人一厢情愿的觉得。
有何不可?
客观说,文安郡主的才华真的是百里挑一的,琴棋书画样样出类拔萃,容貌也出挑,她高傲自有高傲的本钱,只是过火了,所以成了‘不知进退’。但凭质量说,满帝都王公贵女真有点舍她其谁的感觉,君不见多少豪门子弟为她争风吃醋神魂颠倒么。再多一个水清浅拜倒在文安的石榴裙下,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不过,要想让这样高傲的女人臣服,就得用点手段了——男女之间,跟驯马一个道理——圣人以一个老种马的经验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且脑补得思维越发开散,他想起了赛太岁。无疑,水清浅就是驯马方面的高手。他九岁能驯服赛太岁,现在自然也能拿下文安。依水清浅乖张又难搞的脾气,如果他看上文安并且要出手,肯定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奉承郡主,低声下气。非常人用非常法,胜过文安的才华,打压文安的骄傲,暗合兵法‘釜底抽薪’……嘉佑帝顺着自己的愿望脑补,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水清浅肯定是看上文安郡主了。
嘉佑帝的脑补因为仪式结束而中断,再接下来,是全副仪仗回宫,官员们各回衙门工作,午饭过后,中枢内阁下午还有小会。姬昭暂且就清闲了,他还没有正式去中枢卸任述职,无事一身轻。等他自己祭太庙,祭母之后,只要出席晚上的家宴就行。
东洲帝国的番属太多,势力太杂,如何平和各方利益,各方龃龉,如果在他们互殴中,渔翁得利又不显得拉偏架……这才是万国来朝荣耀热闹背后的政治重点。当前,小辈们正在各路场合展示东洲的繁华富庶人杰地灵,一派和乐,一片安宁。背地里内阁老狐狸们却要加班加点的嘀嘀咕咕,化战争于无形,又或者,等待鹬蚌相争以期渔人得利……各种不能宣出口的诡计在酝酿,在实施,冷静旁观分析遥远的某个地方的国破家亡,血流成河,这就是政治,这才是朝堂。
今天他们讨论的是西漠之西的阿兰国,一个新来的小弟。
阿兰国在西漠以西,与东洲之间隔着康居和乌孙,荒漠,盐海,还有万重高山与茫茫草原,可谓千山万里,连贸易往来都极少直接搭上线。收新小弟本来是件喜事。礼部官员刚把人安顿下来,还没转身的功夫,阿兰的使节与康居的使节在四方馆就打起来了。仇敌见面分外眼红,连遮掩都不要。
帝国刚收一个新小弟,诸旧小弟就排着队来告状黑掐,怎么办?
经过调查,枢密院的参事评估报上来说,这个阿兰国脑后有反骨,未来,很有可能与东洲有一场大战。对这种上门来打探消息的新小弟,不能信任啊。
呵呵,谁知道枢密院是不是收了康居使节的什么好处在这里危言耸听。即使是老狐狸扎堆成精的内阁,也有人对大战神马的不以为然,无他,东洲与阿兰国之间实在是太远了。
“远?很远么?”枢密院大臣鼻子里哼着气儿,“阿兰骑兵半个月就能到达康居国的大门口。过了康居,就是乌孙,过了乌孙就到东洲……”
“阿兰攻打康居,本来就是你们枢密院的臆想,哦,现在你上下嘴唇一碰,阿兰又打到乌孙啦?”计相直起反驳,“再说,怎地阿兰是便虎狼成性?乌孙和康居就是任人宰割?”想要钱打仗?门儿都没有!帝国钱袋子对西漠的经济实力知之甚详,打这种地方铁定亏到姥姥家,亏本的买卖坚决抵制。
首辅把歪楼扶正:“诸位大人,我们应该关注的是东洲利益。即使枢密院认为战争有可能发生,我们现在应该讨论的也不是派兵问题,而是如何协调与阿兰,与康居和乌孙之间的邦交关系。”
于是,立刻有人提了一个弃车保帅的建议,“从现在开始,与康居,乌孙开始有秩序的疏远。在贸易方面,我们可以跟跋禄迦加深关系。”言外之意,他们愿意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愿意怎么打就怎么打,与东洲无关。东洲的好东西卖谁都是卖,中心思想就是:我跟你不熟,你别来求救,求救我们也不管。
“这样不好吧。”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今天放弃一个朋友,明天就多了一个敌人。我看,莫不如把阿兰国也拉过来。手心手背都是肉,到时候两不相帮,也没人能有意见。”这建议更包藏祸心:如果真的战事一起,东洲不仅可以事不关己,还能左右逢源,捞尽好处。
“听说西漠诸邦跟阿兰的气氛都很紧张。与阿兰国交谊,势必引起西漠诸邦大范围反弹。”
“他们难道还敢妄想左右我东洲的朝议?”
“子律,你怎么不说话?”圣人的突然点名,让众人把视线都集中在首席大律政官身上。经过天人府被清洗事件,石恪一家子的飞天儿身份就算铁板钉钉了,不承认也没用。每逢讨论国事,别管跟律法有没有关系,大家都习惯问问石恪的看法,飞天儿的看法。
石恪确实有点想法。
对待西漠诸邦的问题,内阁诸位大臣目前还处于一种打酱油的心态:邻居们好像要打起来了,东洲到底要不要掺和呢?如果要掺和,是加入哪一边赢取胜利划算,还是继续骑墙,左右逢源?
在石恪看来,枢密院的预测有几分道理。若东洲跟阿兰真的有一场大战,那就是不死不休你死我活的战争,石恪可不是受了人家的好处或危言耸听。尽管他更认为大战可能发生在二十年,甚至是百年之后。是后辈需要面对的麻烦。石恪理了理思路,开口了,“阿兰国一定会继续向东扩张,我个人赞同军部对未来战事的预测。”
哗!
东辰殿里爆出一波骚动。石恪的力挺,让很多人立刻产生一种迷之危机感,包括刚刚还矢口否认的计相。
“游牧民族的迁徙和侵略的天性从来没有改变过。”石恪这样解释道,“算起来,巴穆单于已经休战了二十年了吧,客观的讲,阿兰草原恐怕已经容纳不了他们的人口。”
这个阿兰国,其实并不是本来的阿兰国。几十年前,阿兰平原上的游牧民族发展壮大了。在整合了他们大大小小的部落之后,游牧首领巴穆单于带领游牧铁骑踏平了阿兰城邦,杀了阿兰的国王,窃据了阿兰的财富和地盘,还奴役了人家的子民。这就是现在的阿兰国。算一算,也快二十年了,二十年光景,下崽的下崽,生娃的生娃,根据情报上说,阿兰的人口在这二十年间飞速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