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出关

流华录 清韵公子 4813 字 21天前

一道挺拔如岳的身影,自石室内部略显幽暗的光线中,稳步迈出。清晨的阳光恰好越过山脊,洒落在他身上,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正是赵空。

他依旧是那身朴素的深灰色劲装,布料普通,却浆洗得干干净净。腰间稳稳悬着那柄名声不显却来历非凡的道家神兵——太极剑,古朴的剑鞘上,阴阳鱼纹路在阳光下似乎活了过来,隐隐有光华内敛,流转不息。然而,与半月前相比,他的气质却发生了堪称脱胎换骨的变化。原本因重伤初愈而难免流露出的些许虚浮与气息不稳,此刻已然尽数转化为沉凝内敛,整个人如同风雨不动的深潭之水,幽深难测,波澜不惊。他的脸色不再是之前的苍白,而是恢复了健康的、如同麦色般的光泽,双目开阖之间,神光湛然清澈,却不再是那种锋芒毕露、咄咄逼人的锐利,而是一种温润如玉、洞明世事后的通透与沉稳。仿佛这半月与世隔绝的闭关,洗去的不仅是体内异种真气带来的滞涩与痛楚,更有往昔岁月中积淀下来的些许焦躁与尘埃。

他目光平和地扫过门外等候的三人,最后稳稳地落在孙宇身上,快步上前,抱拳躬身,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温度:“大哥!于吉先生,许先生!劳诸位久候,空深感不安。”

孙宇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他坚实的小臂,仔细地、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冷峻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真切而毫不掩饰的笑意,那笑意驱散了他眉宇间常驻的冰寒:“好!精气内蕴,神华暗藏,看来此番闭关,你确是获益良多,未曾虚度光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赵空手臂上传来的力量沉实厚重,如大地般稳固,再无半分之前的虚浮之感。

于吉含笑点头,袍袖优雅地一摆,带起细微的风声:“恭喜若渊。观你此刻气息沉雄绵长,与山岳同呼吸;神光内蕴饱满,与星月共辉光。非但旧伤隐患尽去,于《归藏》之厚积、《清静》之明心这两部古籍的精髓要义,想必也已登堂入室,得了其中三昧。”

许劭亦微微颔首,目光在赵空腰间那柄仿佛与他气息浑然一体的太极剑上停留一瞬,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气与剑合,意在剑先;神与道通,心随法转。若渊将军如今之境界,已非昔日可比,当真可喜可贺。”

赵空再次躬身,态度谦逊而真诚,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已是从骨子里透出:“全赖大哥给予机缘,信任有加;二位先生不吝指点,迷途引航;更有那两部上古奇书指引方向,如暗夜明灯。空虽资质鲁钝,幸得诸多助缘,方能略有寸进,幸不辱命。”他言语间平和稳重,再无之前那份因出身寒微而隐约存在的、急于证明自己的急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坚实的自信与历经洗礼后的平和。

“体内宗仲安留下的那道阴寒掌力,如今究竟如何了?”孙宇关切地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赵空依言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五指自然舒展,不见丝毫运功作势的迹象。只是意念微动,便见他掌心处,一股淡若无色、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流缓缓凝聚、旋转。初时感觉平和温润,旋即,一股森然刺骨的寒意便从中隐隐透出,如同极地冰川下的暗流。但奇异的是,这份原本狂暴难驯的寒意,此刻却被他自身一股中正平和、醇厚绵长的真气如同最精巧的牢笼般,牢牢包裹、约束、引导着,运转之间,圆融自如,如臂使指,再无半点之前的反噬与躁动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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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角到底是大贤良师,一甲子修为真元异常精纯庞大,确非易与之辈。”赵空语气平稳地叙述,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我依照《归藏》之法,先将散于四肢百骸、奇经八脉之中的阴寒之气,一丝丝、一缕缕地逐步归拢、约束,如同百川归海;再以《太上清静》之心法,时刻守持灵台清明,平复其躁动凶戾之意,化暴戾为祥和。如今虽未能将其完全化去、彻底消弭,但已能初步引导驾驭,甚至…可尝试化为己用,不再对自身构成威胁。”

他手腕轻轻一翻,动作潇洒随意,那股凛冽的寒意瞬间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假以时日,待我功力更为精深,将其完全炼化吸收”

孙宇眼中精光一闪,用力拍了拍他宽阔坚实的肩膀,发出清脆的响声:“大善!如此一来,我南阳如虎添翼,再添一员真正的栋梁之材!我心甚慰!”

于吉抚须,眼中满是欣慰的笑意:“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经此一劫,若渊可谓是因祸得福,非但自身真气经过此番磨砺,更为精纯凝练,如金石经过千锤百炼;心境修为更是大进,破除了知见障碍,于日后探索武道至高境界,裨益无穷,难以估量。”

许劭也道:“于吉先生所言极是。武者修行,招式内力固然重要,然心性修为尤为关键,乃是根本。如今观若渊,神气完足,锋芒尽敛于鞘中,光华暗藏于朴拙,已深得‘藏’之真意,大巧若拙,大辩若讷,未来可期。”

正说话间,廊下另一端传来一阵轻盈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淡淡的、如同空谷幽兰般的馨香。只见苏笑嫣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正款款沿着石阶走来。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绣折枝玉兰的缎面长袄,下系月华裙,步履匆匆,发髻间的碧玉簪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她手中捧着一件新制的、面料厚实柔软的玄色锦纹斗篷,斗篷边缘以同色丝线绣着精致的云雷回纹,显然是得知赵空今日出关的消息后,特意赶制或是寻来,匆匆送至。

见到孙宇、于吉、许劭三位重量级人物都在场,苏笑薇绝美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飞起两抹淡霞,如同白玉生晕。她上前几步,敛衽深深一礼,姿态优雅无可挑剔:“笑嫣见过府君,于吉先生,许先生。”然后,她的目光便迫不及待地、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与一丝羞涩,转向刚刚出关的赵空。见他不仅安然无恙,更是神采奕奕,气度沉静,远超从前,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欣喜与由衷的放松。她将手中那件显然是精心准备的斗篷递给身旁的侍从,柔声解释道,声音如同春风吹拂琴弦:“听闻赵将军今日功成出关,山中风大露重,寒气侵体,特…特备了件厚实些的斗篷,以备不时之需。”她的话语末尾,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音,泄露了心底的波澜。

赵空见到她突然出现,沉稳的目光中亦不可抑制地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与暖意,他抱拳还礼,声音比平时更为柔和:“空,多谢苏姑娘挂念,有劳姑娘费心。”虽只是简单一句,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深秋的晨光透过稀疏的云层,为太守府后山的层林镀上一层浅金。枯黄的落叶在带着寒意的山风中打着旋,悄无声息地铺满了青石小径。

那扇紧闭了二十七日的青冈岩石门,在晨曦中发出沉重的“轧轧“声,缓缓向内开启。赵空从石室中迈步而出,深灰色的劲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经过这些时日的闭关修炼,他周身的气息已然不同往日——不再是重伤初愈时的虚浮不定,而是如深潭之水般沉静内敛。

“大哥。“赵空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孙宇身上,声音沉稳中带着久别重逢的暖意。

孙宇快步上前,玄色深衣的衣摆拂过满地落叶,伸手重重拍了拍赵空的肩膀:“好!看来这次闭关收获不小。“他的目光锐利如鹰,却难得地带着真切的欣慰。

于吉手持袍袖,银发在晨光中泛着淡淡光晕,含笑看着这对结义兄弟:“赵都尉的气色好了不少。《归藏》与《太上清静》的奥义,想必已经领悟了几分。“

赵空向于吉和许劭抱拳行礼:“多谢先生挂心。此番闭关,确实获益良多。“他的声音平稳有力,目光清明,腰间那柄太极剑的阴阳鱼纹路在晨光下若隐若现,仿佛与他的呼吸共鸣。

孙宇仔细打量着赵空,语气中带着兄长特有的关切:“体内的异种真气,现在如何了?“

赵空伸出右手,掌心缓缓凝聚起一股淡若无色的气流。那气流初时平和温润,随即隐隐透出森然寒意,却被他自身醇厚绵长的真气牢牢包裹,运转自如。

许劭立在稍远处,天机剑悬于腰间,闻言微微颔首:“赵都尉此番因祸得福,不仅功力精进,心境更是大有提升。“

就在这时,苏笑嫣沿着石阶匆匆而来。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绣玉兰长袄,发间的碧玉簪子随着急促的步子轻轻晃动。见到赵空安然出关,她眼中闪过一抹如释重负的欣喜,却只是敛衽一礼,将手中的玄色斗篷递给侍从:“山中风大,特备了件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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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空还礼时,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瞬:“有劳苏姑娘费心。“

这细微的互动被孙宇尽收眼底,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却并未点破,只是对赵空道:“既然出关了,正好有些事要与你商议。“

众人正要移步,却见于吉袍袖一摆,向孙宇施了一礼:“府君,贫道在宛城盘桓已久,如今赵都尉伤势已无大碍,也是时候告辞了。“

这话出乎众人意料。孙宇眉头微蹙:“先生何出此言?南阳正值用人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