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望鱼渡诡事

2018年霜降,渭河的雾浓得像浸了血的棉絮,把天地裹成一片死寂的白。陈默的皮卡陷在泥里,车轮碾过的地方,渗出些黑红色的泥水,像刚凝固的血。他骂了句脏话,推开车门,冷雾瞬间钻进衣领,带着股冲鼻的腐臭——不是水草的腥,是死人身上才有的、混着淤泥的腐烂味。

“望鱼渡”的木牌坊就在前方百米处,红漆剥落得只剩碎渣,“渡”字被虫蛀得只剩个扭曲的偏旁,在雾里像颗嵌在木头上的眼珠。母亲说外婆快不行了,攥着她陪嫁的银镯子喊“回老宅”,可通老宅的桥去年被洪水冲垮,只剩这处废弃十年的渡口。

导航早就没了信号,手机屏幕暗得像块铁板。陈默刚要点烟,身后突然传来“笃、笃”的声响,不是脚步声,是竹篙戳在青石板上的脆响,带着水的湿重。

“要过河?”声音苍老得像树皮开裂,每一个字都裹着浓得化不开的水汽。

陈默猛回头,雾里蹲着个穿藏青对襟褂的老头,后背驼得快贴到膝盖。他面前泊着艘乌篷船,船身黑得发亮,像用墨浸过的棺材,船篷缝隙里渗着的不是水,是暗红色的黏液,顺着船帮往下淌,在码头上积成小洼,映出雾中模糊的影子。老头的脸隐在阴影里,只有手里的马灯亮着,昏黄的光打在他指节上——那不是老茧,是密密麻麻的、被水泡胀的褶皱,指甲缝里嵌着黑泥,还挂着几缕灰白的头发。

“这渡口早废了。”陈默后退半步,脚踩在青苔上滑了一下,低头时看见青石板的缝隙里,嵌着半枚发黑的指甲。

老头没起身,竹篙往船帮上一敲,“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敲在空心的棺材上:“废的是活人走的路,不是死人的。三块钱,送你到对岸。再晚,雾里的东西该饿了。”

陈默的心跳突然乱了。他摸了摸口袋,刚要掏钱,又猛地停住——这荒郊野岭,哪来的摆渡人?可外婆的咳嗽声在耳边响起来,他咬咬牙,踏上船板。

木板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被重物压得快要断裂。船舱里坐着五个人,都低着头靠在舱壁上,身上盖着灰黑色的粗布毯,毯角往下滴水,在船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诡异的是,他们没有呼吸声,连身体起伏都没有,像五具摆放在船上的尸体。

陈默刚坐稳,老头就撑起竹篙,船悄无声息地划入雾中,没有水声,没有船桨拨动的痕迹,像被什么东西托着飘在水面上。

“大爷,您这船……”

“渭河的船,靠死人推,不用划。”老头打断他,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像指甲刮过木板,“别回头,别说话,看你的路。”

陈默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他不敢回头,可眼角的余光瞥见,身旁的布毯动了——不是风吹的,是毯子里的东西在动。一只苍白的手从毯缝里伸出来,皮肤皱得像泡发的木耳,手指弯曲着,像是要抓住什么。更吓人的是,那只手没有手腕,断口处缠着发黑的布条,渗着暗红色的血珠。

“别碰他们的东西。”老头的声音又恢复了苍老,“他们是等渡的客,欠了河的债,得用命还。”

船行到河心时,雾突然浓得像化不开的墨,马灯的光只能照出半米远。陈默死死抓住船舷,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滑腻——低头一看,船舷上爬满了水草,水草间缠着些零碎的东西:半块腐烂的衣角、一节发白的指骨,还有颗眼球,浑浊地嵌在水草里,正对着他。

“有人落水了!”陈默的声音发颤,他看见浑浊的水里,漂着件蓝布衫,领口绣着的“渭河航运”字样被泡得发肿,衣角缠着的水草里,露出半截手臂,皮肤已经泡得发白起皱,指缝里夹着枚铜钱。

老头却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黄纸,不是常见的烧纸,是裁得方方正正的黄裱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他随手往水里一撒,黄纸落水即燃,绿色的火苗在水面上飘着,照得水里的东西格外清晰——那不是半块手臂,是整具尸体,脸朝下漂着,头发散开像水草,后背插着半截断裂的船桨,船桨的木头上,还挂着块带血的碎布。

火苗烧到尸体时,水里的人突然翻了个身,脸朝上对着陈默。那是张浮肿变形的脸,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白上爬满血丝,嘴角咧着,像是在笑。更恐怖的是,他的喉咙处有个大洞,黑糊糊的,能看见里面腐烂的内脏,几只蛆虫正从洞里爬出来,掉进水里。

陈默刚要尖叫,船舱里的人突然齐刷刷抬起头。

他们的脸青得像冻住的尸斑,嘴唇发紫,眼睛里渗着浑浊的河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其中一个穿中山装的老头,胸口插着半截船桨,船桨的尖端从后背穿出来,带着暗红色的碎肉。他们没有表情,也没有声音,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陈默,眼神里没有怨,没有恨,只有一种空洞的贪婪,像饿了很久的野兽盯着猎物。

马灯突然闪烁了一下,光线下,陈默看见船板的缝隙里嵌着许多铜钱,每个铜钱上都沾着暗红的痕迹,不是血,是干涸的脑浆。更吓人的是,那些铜钱都嵌在细小的骨头上,像是从人的头骨里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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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老头的声音突然响起。

陈默跌跌撞撞地跳上岸,腿软得像面条。他回头看时,乌篷船已经飘进雾深处,船舱里的人正纷纷站起来,他们的身体僵硬得像木偶,手臂垂到膝盖以下,关节处扭曲成不正常的角度。穿中山装的老头朝他挥了挥手,船桨从胸口滑落,掉进水里,溅起的水花里,漂着几颗白色的牙齿。

老宅的门虚掩着,母亲正坐在院里的石凳上,脸色白得像纸。听陈默说起摆渡人的事,她手里的碗“哐当”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你见到的是老周头?他十年前就死了!船翻在河心,捞上来的时候,尸体都泡烂了,肚子里全是水草和铜钱!”

陈默猛地想起船板上的铜钱,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连带着浑身的骨头都开始发寒。

外婆的病情没稳住,夜里发起了高烧,嘴里胡话不停,翻来覆去就一句:“铜钱……船……别抓我……”陈默守在床边,看着外婆枯瘦的手紧紧攥着那只银镯子,镯子上沾着些黑泥,和老周头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

他心里发慌,总觉得那趟渡船不是偶然。第二天一早,他沿着渭河岸打听老周头的事,问了十几个村民,要么摇头摆手,要么脸色发白地赶他走,直到在下游的修船厂找到王老汉。

王老汉八十多岁,耳朵背,可一听见“望鱼渡”三个字,手里的锤子“当啷”掉在地上,嘴唇哆嗦着说:“那是个吃人的渡……不能提,不能提啊……”

他把陈默拉进里屋,关上门,才压低声音说:“十年前的重阳节,老周头载着六个乘客过河,都是去镇上赶集的。那天雾特别大,船走到河心,突然就翻了。捞尸队捞了三天,捞上来六具尸体,个个都睁着眼睛,手里攥着枚铜钱,唯独老周头的尸体,捞了半个月都没找到。”

王老汉的声音发颤,眼睛盯着门口,像是怕有什么东西进来:“更邪门的是,那六具尸体,下葬的时候,棺材里全是铜钱,多得往外溢。后来有人说,夜里看见老周头的船在河上飘,船上坐满了人影,老周头站在船头,手里拿着竹篙,竹篙上挂着串铜钱,每走一步,铜钱就响一下,像在催命。”

他指了指河对面的老槐树:“看见没?那树下埋着乘客的遗物,可没人敢去烧纸。去年有个后生不信邪,去槐树下烧纸,第二天就死在河里了,手里攥着枚铜钱,脸泡得跟十年前的死者一个样。”

陈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槐树下堆着些破烂的衣物,风吹过,扬起的灰里夹杂着些发亮的东西——是铜钱,锈迹斑斑的铜钱,散落在草丛里,像一颗颗嵌在地上的眼珠。

当天下午,陈默去了县档案馆。在积灰的旧报纸堆里,他找到了十年前的报道。《渭河晚报》的头版配着张模糊的照片:翻沉的乌篷船半截露在水面,岸边围着警戒线,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抬着担架,担架上盖着白布,白布下露出只攥着铜钱的手。照片角落,有个穿藏青对襟褂的人影,站在雾里,手里拿着竹篙,正是接他过河的老周头。

报道下方有段小字:“据目击者称,事故发生时,河面上突然响起铜钱声,随后渡船倾覆。打捞队在沉船里发现大量铜钱,死者手中均攥有一枚,铜钱上刻有‘渡’字,疑似老周头私铸。”

没有幸存者。王老汉没说,报纸没提,母亲也从没提过。陈默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老周头说的“欠六人,渡千人”,想起船舱里那五具“尸体”,突然觉得浑身发冷——还差一个。

傍晚回到老宅,陈默发现院门口放着个布包。布包是灰黑色的粗布做的,和船舱里那些人盖的布毯一模一样,上面渗着些暗红色的黏液,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打开了布包。里面是个铜匣子,铜锈斑斑的,上面刻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是用血画上去的。打开匣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六枚铜钱,每枚铜钱上都刻着个“渡”字,字缝里嵌着些黑红色的东西,像是干涸的血。匣子底下,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迹,墨水是暗红色的,像是用血写的:“欠一魂,渡满千,方得安。”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竹篙点地的声音,“笃、笃、笃”,缓慢而有节奏,像是在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