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山的雪来得蹊跷。
酉时初刻,天空还悬着惨白的日头,转眼间铅云压境。待到暮鼓响起时,鹅毛大雪已铺满千级石阶。玄苦大师望着山门外盘旋的鹰隼,手中念珠转得飞快:"这场雪,怕是要见血。"
赵佶站在大雄宝殿前,僧袍被北风卷得猎猎作响。他望着山道尽头隐约可见的蒙古旌旗,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汴京那场暴雪——也是这般天色,金兵踏碎宫门时,雪地里绽开的雪花比腊梅还要艳。
"陛下。"柳如烟捧着素色斗篷走来,发间落满细雪,"蒙古前锋已至十里亭,领军的...是国师八思巴。"
佛珠在赵佶掌心发出脆响。八思巴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当年西夏灭国,就是这个吐蕃僧人以《大日经轮》催动三千铁鹞子发狂,生生撕开了兴庆府的城门。
"报——"知客僧狂奔而来,僧衣染血,"蒙古人破了十八罗汉阵!"
山门前,雪地已成修罗场。
十八铜人横七竖八倒卧血泊,铜甲上尽是弯刀劈砍的痕迹。百余名蒙古武士结成圆阵,当中立着个红衣番僧,手中转经筒泛着诡异青光。最骇人的是阵前九名巨汉,个个身高九尺,粗如古松的脖颈上缠着青铜锁链。
"阿弥陀佛。"玄苦大师越众而出,"国师远道而来,何不饮杯热茶?"
八思巴轻笑一声,转经筒突然疾旋:"都说汉地高僧爱打机锋,不如让本座的'九盘龙'领教少林绝学?"话音未落,九条青铜锁链破空而来,竟似活物般缠向玄苦四肢!
"铛!"
佛珠与锁链相撞,迸出点点火星。赵佶闪身挡在玄苦面前,僧袍鼓荡如帆——正是达摩院秘传的"袈裟伏魔功"。可那锁链刚被震开,九名巨汉突然齐声暴喝,青铜链如蟒蛇绞缠,瞬间封死八方退路。
柳如烟长剑出鞘,却见赵佶摇头:"这是蒙古摔跤术与链子枪融合的'盘龙摔',蛮力不可破。"说话间身形忽如风中蒲柳,竟顺着锁链走势飘摇而起,正是逍遥派"凭虚临风步"。
八思巴瞳孔骤缩:"好个帝王身法!"转经筒青光大盛,九条锁链应声变阵,化作天罗地网罩下。赵佶长啸一声,指尖金芒暴涨,一指禅劲穿透层层铁索,直取番僧眉心!
"嗤——"
血珠溅在雪地上,八思巴踉跄后退,额间佛珠竟被洞穿。可他反而狞笑起来:"好个一指禅!可惜..."突然扬手抛出一卷经书,梵唱声震得众人耳膜生疼,"且看本座的《大日经轮》!"
经卷展开的刹那,天地骤暗。
赵佶只觉眼前浮现万千佛像,或嗔或笑,佛号如雷贯耳。更要命的是体内真气突然逆行,指尖金芒时隐时现。耳边传来八思巴的狂笑:"帝王又如何?佛说众生平等,今日便让你尝尝走火入魔的滋味!"
"陛下小心!"柳如烟突然扑来,怀中玉佩发出清越龙吟。赵佶浑身剧震,恍惚间看见玉佩上刻着半幅山河图——正是他苦寻多年的龙脉残卷!
八思巴的笑声戛然而止:"龙纹珏?原来深宫血案..."话未说完,柳如烟剑光已至。番僧暴退数丈,转经筒射出三枚毒蒺藜:"撤!"
蒙古武士如潮水般退去,雪地上只余九条断裂的青铜链。赵佶扶着摇摇欲坠的柳如烟,发现她肩头插着枚漆黑暗器。
"这毒...怕是撑不到天明。"玄苦大师把脉时眉头紧锁。柳如烟却挣扎着扯下玉佩:"龙脉入口在...在..."鲜血突然从唇角溢出,染红了半幅山河图。
赵佶握紧佛珠,指节发白。殿外北风呼啸,似有万千冤魂在雪夜哀嚎。二十年前的血案、失踪的龙脉、柳如烟身世之谜,终于在这一刻纠缠成死结。
子时三刻,守夜僧人发现方丈禅房亮着灯。玄苦大师望着案上染毒的匕首,长叹一声推开经柜后的暗门——本该在此闭关的赵佶,已然不知所踪。
五台山的雪来得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