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这些时日一直步步紧逼,在薛家时,薛明志提及舒婉母子时,我就知道,悬在我头上的利剑终于落下。毓青,如果时光倒退,我不曾和舒婉相遇,我一定会选择变节。商人重利,我向来惜命,声名于我,实在微不足道。可如今日本人杀我岳父,我若降,又有何面目去见舒婉,见我们未出世的孩子?我更不能让我的孩子,在一出世,就成为汉奸的孩子,背上一生的耻辱。死非我所愿,可卑躬屈膝,奴颜媚日,亦非我所愿。
也罢,人生之事从来难两全。
沪城沦陷多日,我之所见山河破碎,满目疮痍,举世皆如熔炉。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恍惚间,想,这便是我的孩子将要来到的世界吗?
降生于斯,他当真能幸福吗?他当真愿意来到这样支离破碎,充斥着战乱贫穷的国家吗?
我不敢多想。这么多年我忝居高位,却从未认真地看一眼这个国家,看一眼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尸位素餐,庸碌度日。
如今幡然醒悟,为时却已经晚了。
毓青,前人道今日之中国,无地无时不可以死。一想到舒婉和这个孩子将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豺狼虎豹,魑魅魍魉,我之心痛如刀绞,实难言喻。
三言两语,不足以道尽心中千头万绪。毓青,你是我生平唯一挚友,我只能将舒婉母子托付给你,企望你多加照顾。至于这个孩子,不论男女,都叫平安吧,不求显贵闻达,但求平平安安。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毓青,珍重。
凤卿绝笔
谢洛生在一旁看完了信的内容,眼睛微红,下意识地望向容述,容述攥着那封信,垂着眼睛,下颌紧绷,仿佛压抑到了极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