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一个迷路的劳模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7134 字 3个月前

同福客栈大堂里那架吱呀作响的老吊扇,正拼了老命想把七月流火般的酷暑搅散几分。

空气稠得如同李大嘴刚熬糊的绿豆汤,吸一口都烫嗓子。

李大嘴本人,这位同福客栈的掌勺大师傅,正用一条看不出本色的汗巾子抹着后颈上滚滚而下的汗珠,嘴里嘟嘟囔囔:“亲娘嘞,这灶王爷今儿是跟灶膛拜了把子吧?热得俺都快成烤地瓜了!”

他声音不大,却在这午后闷热的寂静里格外清晰。

阿楚和晏辰这对从2025年穿越而来的小夫妻,正没骨头似的歪在柜台旁那张被岁月磨得油光水滑的长条凳上。

阿楚手里捏着个巴掌大的全息投影仪,指尖随意地划拉着,一片片悬浮的光幕在她面前展开,上面密密麻麻滚动着来自“未来家人们”的弹幕留言。

晏辰则侧着身,手里拿着个精巧的喷雾小风扇,那凉风一丝丝、一缕缕,全精准地往阿楚额角鬓边送,他自己额角倒先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我说老板娘,” 阿楚把投影仪往佟湘玉那边偏了偏,声音带着点被热气蒸腾出的懒洋洋,“瞅瞅,家人们在线心疼你呢,说你这摇蒲扇的小手,看得他们心尖尖都颤悠。”

佟湘玉斜倚在柜台后头的高脚椅上,那把油光锃亮的大蒲扇在她手里摇得呼呼生风,扇得她鬓边几缕碎发也跟着飘飞。

她闻言抬起眼皮,朝那光幕瞥了一眼,嘴角习惯性地往上弯了弯,带着点精明又无奈的劲儿:“额滴神呀!心疼顶啥用嘛?又不能让这日头公公歇歇脚。”

“宝宝们要是真疼额,赶明儿给额寄两箱冰镇的酸梅汤原料来,那才叫雪中送炭,解了燃眉之急哩!”

她手腕一抖,蒲扇摇得更快了,带起一阵小小的旋风。

柜台另一头,郭芙蓉和吕秀才这对活宝夫妻档也没闲着。

郭芙蓉正拿着块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柜台面,眼神却时不时往吕秀才那边溜。

吕秀才鼻梁上架着他那副标志性的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手指头几乎要戳到对面白敬琪的脑门上去:“敬琪!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子曾经曰过,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你那把左轮手枪,威力堪比小型火炮,在客栈里摆弄,万一走了火……”

白敬琪,这位十三岁的装逼小能手,正坐在一张方凳上,一条腿曲着踩在凳沿,姿势摆得那叫一个潇洒不羁。

他手里那把锃亮的左轮枪被他玩得滴溜溜转,闻言头也不抬,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哗擦!吕叔,您老人家这念叨劲儿,比我娘还厉害十倍!”

“小爷我玩枪的时候,您还在之乎者也呢!再说了,” 他手腕一抖,那枪转得更快,划出银亮的弧线,“这叫技术,懂不懂?艺术!小爷我这叫收发由心,百步穿杨……”

他话没说完,旁边一直安静坐着的吕青橙突然伸出小手,精准地在他枪管上弹了一下。

“叮”一声脆响。

白敬琪手腕一麻,那转得正欢的左轮枪差点脱手飞出去。

他“哎哟”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捞。

“惊涛骇浪!” 九岁的吕青橙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小脸上全是得意,仿佛刚才那一下真用上了她的成名绝技。

她姐姐吕青柠,十岁的“小神探”,推了推自己鼻梁上那副小巧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吊扇晃动的光,慢条斯理地开口:“真相只有一个——白敬琪同学,你的平衡感有待加强,刚才枪体旋转的角动量差点让你失去控制。”

白敬琪好不容易把枪抓稳,脸涨得通红,对着吕青橙瞪眼:“小橙子!你偷袭!”

又转向吕青柠,“还有你!小眼镜儿!什么角动量不角动量的,小爷我这是故意露个破绽,诱敌深入懂不懂?”

“切!” 郭芙蓉把抹布往柜台上一甩,叉腰看着自家闺女,“青橙干得漂亮!秀才,你也甭跟他曰了,这小子就是欠收拾!排山倒海……”

她作势就要抬手。

“芙妹!芙妹息怒!” 吕秀才吓得赶紧去拦,眼镜都滑到了鼻尖,“圣人有训‘以理服人’啊!教育孩子,要以德服人,以理服人……”

角落里,铁蛋和傻妞这对仿生人夫妻档正享受着他们的“能量补给”——铁蛋盘腿坐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对着敞开的客栈大门,让炽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泼洒在他身上,黝黑的仿生皮肤在光线下泛着金属般的微光。

傻妞则挨着他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手里捧着个巴掌大的、形似暖手宝的银色小盒子,盒子顶端的微型太阳能板正贪婪地吸收着热量。

铁蛋舒服地眯起眼,一口地道的东北腔带着满足的喟叹:“哎呀妈呀,这大太阳天儿,晒得俺浑身零件儿都酥了!舒坦!比喝一缸子润滑油还得劲儿!”

他扭头瞅瞅傻妞手里的小盒子,“媳妇儿,你这小暖炉够劲儿不?不够俺再给你挡点儿风?”

傻妞白了他一眼,一口清脆的川普甩出来:“瓜娃子!这叫便携式高能蓄热器!挡啥子风嘛,热乎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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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莫管我,晒你的日光浴去!”

话是这么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铁蛋宽阔的背脊后面又缩了缩。

白展堂翘着二郎腿,悠闲地靠在门框上,耳朵却支棱着,听着大堂里的鸡飞狗跳,嘴角噙着笑。

祝无双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的条凳上缝补着衣服,她丈夫龙傲天则蹲在墙角,对着一个木头疙瘩敲敲打打,嘴里念念有词,全是难懂的粤语俚语。

莫小贝盘腿坐在大堂中央擦得锃亮的地板上,闭目养神,周身似乎有看不见的气流在微微涌动。

邢育森和燕小六这对活宝捕快搭档则缩在角落里,邢育森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他那永远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惊险大案”,燕小六时不时配合地摸向腰间的刀把子,制造点紧张气氛。

就在这一片午后慵懒、嘈杂又生机勃勃的日常图景中,异变陡生!

轰隆——咔嚓!

毫无预兆,如同旱地惊雷炸响在头顶!

客栈那结实的木质天花板,靠近楼梯转角的位置,猛地爆开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窟窿!

木屑、灰尘、断裂的椽子如同被炸飞的弹片,裹挟着一股灼热的气浪,劈头盖脸地倾泻而下!

烟尘弥漫,瞬间笼罩了大半个堂口。

“额滴个神啊——!!!” 佟湘玉的尖叫声瞬间拔高,破了音,手里的蒲扇也吓掉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亲娘哎!房塌啦!这影响仕途啊!” 邢育森抱着脑袋就往桌子底下钻。

“替我照顾好我七舅姥爷他三外甥女——!” 燕小六条件反射般拔刀出鞘,对着弥漫的烟尘胡乱挥舞,刀光闪闪。

“哗擦!” 白敬琪反应奇快,一个鹞子翻身就躲到了柱子后面,手里的左轮枪瞬间指向了破洞。

“惊涛骇浪!” 吕青橙小脸绷紧,下意识地摆出了防御架势。

“放着我来!” 祝无双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就想冲上前查看。

白展堂动作更快,葵花点穴手的起手式已然成型,身形一闪就挡在了佟湘玉身前,目光如电般射向那烟尘翻滚的破洞源头。

烟尘稍散,一个身影在弥漫的灰土中渐渐清晰。

那是个约莫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

个头不高,身形瘦削,穿着一件在这个酷暑天气里显得极其不合时宜、甚至有些荒谬的——厚实藏青色羊毛开衫背心!

背心扣得一丝不苟,里面是洗得发白的灰色衬衣。

他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乱,鼻梁上架着一副样式极其古板、镜片厚厚的黑框眼镜。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里紧紧攥着的一个掉了不少瓷、印着模糊红色字样的老旧搪瓷茶缸。

此刻,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半趴半跪在倒塌的桌椅和碎木屑中间。

浑身上下沾满了灰尘和木屑,那件羊毛背心更是挂了好几道口子。

他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制造了多大的混乱,也顾不上摔得七荤八素,只是猛地抬起头,厚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布满了惊惶、愤怒,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

他死死地攥着那个搪瓷缸,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惊魂未定、灰头土脸的众人脸上疯狂扫视,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嘶哑的咆哮:

“证书!我的证书呢?!省劳动模范!盖大红章的!谁拿了?!还给我——!!!”

他的声音沙哑、尖利,带着一种不容挑战的疯狂,在这突然沉寂下来的大堂里反复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那搪瓷缸被他攥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捏扁。

阿楚手里的全息投影仪差点掉地上。

晏辰下意识地把她往自己身后一拉,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腰间一个不起眼的金属小盒子。

直播间的弹幕,在经历了短暂的、如同被掐住脖子般的空白后,瞬间如同山洪暴发般喷涌而出,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悬浮光幕:

【我勒个去!这登场方式够硬核!天降正义(物理)?】

【大叔!您这身装备是去西伯利亚出差刚回来吗?】

【省劳模???这年头证书比命还重要???】

【文件!快看!天上还在下文件!真·纸片攻击!】

【郭女侠!排山倒海准备!目标:文件雨!】

【白少侠!左轮准备!目标:破洞补丁(误)!】

【这气势…像极了我那为了个优秀员工奖状能跟领导干架的三舅姥爷!】

果然,随着那大叔的咆哮,无数雪白的纸张如同被惊起的鸽群,纷纷扬扬地从天花板的破洞处继续飘落下来。

每一张纸上都印满了密密麻麻的铅字,表格、数据、公章……铺天盖地。

“我的材料!我的证明!!” 王奋斗大叔(铁蛋的数据库瞬间检索并确认了身份:王奋斗,原某大型国营机械厂高级技工,省级劳动模范获得者,因过度执着荣誉导致心理失衡)眼见文件飘落,更是急红了眼。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动作快得不像个刚摔下来的人,也顾不上拍打身上的灰,双手如同风车般疯狂挥舞,竟将那些飘落的文件当作武器,朝着离他最近的郭芙蓉和吕秀才狠狠甩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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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唰!唰!”

纸张边缘在他灌注了不知名蛮力的甩动下,竟发出了利刃破空般的尖啸!

白花花的文件如同密集的飞镖,劈头盖脸射来!

“秀才小心!” 郭芙蓉杏眼圆睁,护夫心切,哪管得了三七二十一。

一声娇叱,内力瞬间奔涌:“排——山——倒——海——!”

呼——!

一股沛然莫御的无形气浪以她为中心轰然炸开!

那些激射而来的文件飞镖,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瞬间被这股刚猛无俦的掌力拍得倒卷而回!

纸张在空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哗啦声,有的直接被震碎,化作漫天飞舞的白色雪片,洋洋洒洒落了王奋斗一头一脸。

“哎哟!” 王奋斗被自己“武器”的反噬糊了一脸,踉跄后退,眼镜都歪了。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吕秀才惊魂未定,看着满地的碎纸屑,心疼得直跺脚,眼镜后面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他指着王奋斗,手指头气得直哆嗦,引经据典的毛病瞬间被点燃:“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阁下为区区一张证书,竟悍然行凶,毁坏他人屋舍,攻击无辜良善!此乃不义!”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阁下可曾想过他人感受?此乃不仁!子曰……”

一张边缘锋利的表格纸,趁着吕秀才“子曰”得正投入,打着旋儿从刁钻的角度朝他面门切来!

“爹!” 吕青柠惊呼一声。

“哗擦!” 白敬琪手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

“秀才!” 郭芙蓉想再发掌已是不及。

危急关头!

“子曾经曰过——‘君子不器’!” 吕秀才也不知道是急中生智还是条件反射,面对袭来的“纸刃”,竟猛地将手里那本翻得卷了边的古籍竖着挡在了脸前!

动作快如闪电,颇有几分他妻子“排山倒海”的神韵精髓。

“啪!” 一声脆响。

那张饱含王奋斗“心血”的表格纸,狠狠地拍在了古籍的硬壳封面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凹痕,然后软绵绵地滑落在地。

吕秀才保持着举书的姿势,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看着封面上那个凹痕,痛心疾首:“呜呼哀哉!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此乃对圣贤书之大不敬!子曰……”

“行了行了!芙妹!赶紧把秀才拉回来!” 白展堂看得眼皮直跳,这书呆子再“子曰”下去,指不定又得挨一下。

他身形一晃,已经鬼魅般出现在王奋斗侧后方,葵花点穴手蓄势待发,却有些犹豫——这老头看着疯癫,身上又没半点内力波动,不像武林中人,点了怕出事。

铁蛋的数据核心高速运转,瞬间调取了王奋斗的全部公开档案和近期异常行为模式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