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豌豆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循着声音走上前,侧身钻进层层叠叠看热闹的人群里。
月光淡淡地洒下来,勾勒出人影晃动的轮廓。阿桃就在人群中,手里挥着一根枯树枝,一下一下地敲着搪瓷洗脸盆,发出“叮咣、叮咣”的脆响,节奏杂乱却格外卖力。
而苏娴只是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嘴角弯弯,眉眼盈盈,脸上的笑容就像被春风吹开的湖面,一直没有断过。
“你们在做什么呀姑姑?大半夜的,银婆踩高跷,你们奏乐,都疯了么?”
小豌豆扯了扯苏娴的衣角,声音里一半是好奇,一半是疑惑。
苏娴忍俊不禁,弯下腰搂住孩子,笑声连连地解释道:“银婆梦游了,穿着她练功用的大石鞋,咚咚咚、一步一步往西走,怎么叫都不醒。咱们生怕她一个不留神掉到前面沟里去,只能想出这法子,用点噪音把她唤醒。”
小豌豆:“……”
一阵默然之中,她抬眼望向这支临时乐队的指挥——大黑和小黑,也就是两个黑衣人。一个吹唢呐、一个吹埙,领头演奏,试图把那早就跑得没边儿的调子往正道上引。
可音调仍旧七扭八歪,惹得人忍不住发笑。
一条街外的人家也早被这动静吵醒了,纷纷披衣推门,探头探脑地凑过来看热闹。黑夜之下,人群黑压压地围成一片,笑声、议论声喧喧嚷嚷,竟比过年时候看舞狮还要高兴几分。
小豌豆看着看着,心里那点疯劲儿也被勾了起来。她一扭身跑回屋,取来了她的小墨笛,站定之后深吸一口气,鼓圆了腮帮子一顿猛吹——
这声音啊,尖锐刺耳,忽高忽低,比野驴叫唤还惨上三分。方才还笑得前仰后合的人群,霎时间静了一静,继而纷纷捂耳蹙眉,简直快被这调子吹出眼泪来。
突然笛声一个急拐弯,像是驴被人冷不丁亲了一口、吸干了精气,调子陡然断裂,戛然而止。大黑小黑也跟着愣住了,双双停下吹奏,面面相觑:香主她,似乎在音律方面……不是很敏感呀……
谁知正是这突如其来、摧人心肝的一声,竟真把银婆唤醒了。
她“啪”地一下睁开了眼,像是三魂七魄终于附回了体,整副身躯倏地软和下来,不像方才那样直挺挺、硬邦邦如同木桩。
她脚下一歪,险些跌倒,被四周的人七手八脚扶住。
她张大了嘴,眼神还蒙着层雾,茫然环顾四周:“我、我这是在哪儿?”
银婆一低头,瞅见自己脚上那双重沉沉的大石鞋,顿时“哎呦”一声,双手连连拍着大腿叫唤起来:“我的娘嘞!我咋穿着练功的大石鞋跑出来了?这怎么回事哟!”
旁边卖馄饨的王哥看乐了,举起锅铲就起哄:“银婆,您老一个劲儿往西走,拉都拉不住!这要是再掉进沟里,咱们怕是又得动用辘轳吊你上来喽!”
人群再度哄笑起来,大家一边笑一边上前,搀住还在发懵的银婆,帮她卸下石鞋,扶她站稳。
这场荒诞又热闹的闹剧,也终于在天亮之前,依依不舍收了场。
至于银婆是怎么引发的梦游,还有后话。
转日一早,璇子提着家中新炸好的一篮糖三角,热气还隐约从布盖下透出来,踩着薄霜未消的青石板路,蹦蹦跳跳地来到小豌豆家。
她嘴上说是“回礼”,实则心里早盘算着要把昨晚那场戏的真相说给小豌豆听。
两个丫头一见面就笑作一团,你推我搡地钻进里屋,仿佛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璇子咬了一口糖三角,外酥内软,红糖汁险些流到手腕上。
她得意地舔舔嘴唇,压低声音说:“其实呀,是我故意叫姥姥梦游的。
小豌豆一听,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啊?这还能故意?梦游不都是偶然发生的吗?”
璇子摇头晃脑,一副“这你就不懂了”的神情,轻声说:“当然不是啦。”她凑得更近,“那我告诉你,你可不能传出去哦。”
小豌豆立刻举起三根手指,一本正经地说:“我发誓,绝对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