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阎王殿

九两金 是我老猫啊 3874 字 13天前

门板在狭窄的后巷里吱呀作响,每一次颠簸都让王崇和牙关紧咬。

汗水混着血水,从他额角淌下,渗进粗麻布的缝隙里。

抬着他的两个汉子脚步又快又稳,但每一次震动,都像有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他碎裂的肘关节。

“崇和哥,忍忍!快到了!”抬前头的阿仁喘着粗气,声音发颤。

王崇和没应声,只是从喉咙深处挤出压抑的闷哼,右臂软绵绵垂在身侧,肘部那个血洞还在往外渗着黑红的液体,浸透了临时捆扎的破布条,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在地上拉出断续的暗痕。

他没有逞强,陈九第一时间安排人抬着他去之前藏身的旅店。

他们这一组人的人物就是破局之关键,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抢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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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该死的.44口径铅弹,不仅打穿了骨头,还带走了大块血肉,留下了一截断臂。失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嘴唇干裂惨白。

藏身的小旅店在后巷深处,门楣低矮。

打头的汉子阿仁用肩膀撞开虚掩的木门。

房间狭小昏暗。

一个须发皆白、穿着洗得发白蓝布长衫的老郎中已等在那里,脚边放着一个敞开的藤药箱,里面瓶瓶罐罐,还有几把闪着寒光的小刀、镊子。

这是跟他们支援一起来的广济堂的师傅,早早候在这里。

“放平!快!”老郎中声音嘶哑急促,不容置疑。

门板被小心地放在地上。

阿仁几乎是扑了进去,声音嘶哑,带着濒死的绝望:“郎中……郎中,胳膊……胳膊还能接回去吗?”

老郎中没理他,麻利地剪开王崇和肘部被血浸透的一圈捆扎的布。

伤口暴露在凑近的油灯下,皮肉翻卷,白森森的碎骨茬刺眼地露在外面,周围一片乌紫肿胀。

老郎中眉头紧锁,倒抽一口冷气:“铅毒入骨,筋脉俱损!”

他伸出手,轻柔而迅速地搭上王崇和另一只手的腕脉。

寸、关、尺,三指轻按,细细感受着那微弱而急促的跳动。

脉象虚弱,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也是气血耗竭,休克已深的表现。

此人的生命,正悬于一线。

他的目光再次移向那只被铅弹摧毁的手臂。

惨不忍睹。肘关节彻底毁损,骨骼碎片刺破皮肉,肌肉和筋腱撕裂成条,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内里的白骨。

这手臂已是“气血离散,筋骨尽断”。

接回去?如何接?血管已断,筋骨已碎,血肉已烂。这并非简单的骨折,而是……生生被废弃的肢体。

“先清创,再取弹!”

他拿起一个粗瓷瓶,拔开塞子,浓烈的烧酒气味弥漫开来。这是高度劣质的土烧,是此刻能找到最烈的“消毒剂”。

“按住他!咬住这个!”老郎中把一根裹了厚布的短木棍塞进王崇和嘴里,同时对阿仁喝道。

烧酒猛地浇在伤口上。

“唔——!!!”王崇和身体瞬间绷成一张拉满的弓,脖颈青筋暴凸,眼珠几乎瞪出眼眶,塞着木棍的嘴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闷嚎,全身剧烈地痉挛起来。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额头。

那剧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扎进骨髓,又像有人拿着钝刀在骨头上反复刮磨。

阿仁和另一个汉子死死按住王崇和剧烈挣扎的身体,额上同样布满汗水。

老郎中不为所动,眼神专注得可怕。他拿起一把狭长锋利的小刀,刀尖在油灯火苗上快速燎过几下。

然后,他屏住呼吸,手腕稳如磐石,开始清理伤口周围被火药灼烧、污染严重的皮肉。

刀锋割开皮肉的细微声响令人牙酸,黑色的污血和碎肉被一点点剔除。

王崇和每一次抽搐都让操作更加艰难,老郎中的额头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清创完毕,露出更清晰的骨创面。

老郎中放下小刀,拿起一把头部尖锐、带细密锯齿的镊子(类似取物钳的变种),小心翼翼地探入血肉模糊的创口深处,在碎骨间拨弄,清理出碎骨片。

镊子冰冷的金属触碰到暴露的神经和骨头,带来新一轮地狱般的折磨。王崇和的身体筛糠般抖动,喉咙里嗬嗬作响,塞着木棍的嘴角溢出带血的白沫。

阿仁两人大气都不敢喘,眼睁睁看着这个杀神一样的男人被折磨成如此情形,眼眶通红。

时间仿佛凝固。油灯的光晕在老郎中专注的脸上跳动。

老郎中很快就满脸是汗,手腕极其缓慢而稳定地转动、回抽。沾满血污的镊子尖端,不断夹出碎骨和组织,里面或还混杂着破碎的铅弹碎屑。

早都被血染成一团,分不清彼此。

“尽人事,听天命啊….”

老郎中终是累到手抖,仍不敢松懈,再次用烧酒冲洗伤口内部,然后从一个小瓷瓶里倒出大量深褐色的粉末。

这是秘制的金创药,主料是煅烧过的石膏、炉甘石,混入了冰片、血竭、儿茶等止血生肌的药材,还掺了些许能抑制“铅毒”感染的土黄连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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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粉厚厚地覆盖在恐怖的创面上,很快被涌出的鲜血浸透成暗红的泥泞。

又是一番操作,郎中用干净的布条,一层又一层地将残肢小心地包扎起来。布条缠绕得紧密,却又留有余地,既能保护伤口,又能吸收渗出的血水。

当最后处理完毕,王崇和已是气若游丝,浑身被冷汗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嘴里咬着的布棍上满是深深的牙印和血迹。

老郎中这才长舒一口气。

“铅毒凶险,伤口太大,能不能熬过去,看他造化了。”

老郎中疲惫地收拾着沾满血污的工具,对阿仁低声嘱咐,“按时换药,这瓶七厘散内服,活血化瘀。若发起高热…听天由命吧。”

他指了指药箱里另一个小瓷瓶,又摇摇头。

他看中秉公堂的义气第一时间就跟着过来,却也知道,眼前这人已然半截身子都踏到了阎王殿。

无药可医,九死一生。

这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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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四海踱步的声响在空旷的库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嗒、嗒、嗒,像敲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他脸上那层惯常伪装起来的笑意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阴沉和一种野兽般的警觉。

他猛地停住脚步,怀表被他攥得死紧。

预想中亚瑟·金那招摇的马车早该出现在通往工坊的土路上,可外面除了风声,一片死寂。

已经等了挺久了。

他低声咒骂,心头那股莫名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越缠越紧,几乎让他窒息。唐人街那边…梁储失踪的流言…那份该死的“阿牛家书”…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陈九…种种碎片在他脑中飞速旋转,却拼凑不出清晰的图景,只留下浓重的不祥阴影。

突然是隐隐约约的爆豆声传来,

“阿威!”罗四海猛地抬头,声音带着刀锋般的锐利。

一个精悍的短打汉子立刻从阴影里闪出:“香主!”

“听见了吗?外面!带两个人,立刻!去那边看一眼!有任何风吹草动,马上回来报我!”

罗四海语速极快,

“是!”阿威一抱拳,转身点了两个心腹,三人立刻窜出,身影迅速消失在外面。

罗四海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眉头拧成一个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