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们,我们都曾为一个承诺而战。”
格雷夫斯没有理会挑衅,而是环视众人,
“一个统一、自由、繁荣的国家的承诺。他们用印着英雄头像的绿钞支付我们的军饷,那不过是一堆靠着乐观情绪支撑的废纸 。”
“而现在,格兰特总统和他的政府推行硬通货政策,否决任何增加货币流通的法案,让我们背负的每一分债务都重如山峦 。他们用我们的血保卫了联邦,现在却用他们的金子来扼死我们。”
他的话语精准地戳中了老兵们最深的痛处。
作为债务人,紧缩的货币政策意味着他们微薄的收入和贷款变得愈发难以偿还。
“他们承诺给我们养老金,”
格雷夫斯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鄙夷,
“一个何其可笑的谎言!一个混乱到极点的官僚体系,光是陆军的养老金就有88种不同的费率 !他们让我们填无穷无尽的表格,接受一次又一次的羞辱性审查,只是为了拖延、克扣、拒绝支付那些本就属于我们的钱。而那些报纸,那些政客,他们称呼我们为什么?”
“养老金乞丐! ”
酒馆里响起一阵压抑的诅咒和桌椅的碰撞声。
“他们还承诺给我们土地!”
格雷夫斯的声音陡然拔高,“1862年的《宅地法》,多么动听的名字! 他们确实给了我们这些老兵一些优待,但他们给了我们什么样的土地?那些被铁路公司和投机商挑剩下的、贫瘠干旱的、连响尾蛇都懒得做窝的烂地! 他们用巨大的土地补助喂饱了铁路这个贪婪的怪物,然后把残羹冷炙扔给我们,还美其名曰国家的恩赐!”
他停顿下来,让这些残酷的真相在每个人心中发酵。
“听着!”
格雷夫斯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冷静,
“我们打赢了一场战争,却成了另一场战争的耗材。这场新战争,叫做工业资本主义’。在这场战争里,金钱是唯一的武器,而我们,不过是他们账本上可以随时被抹去的成本。”
酒馆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格雷夫斯的语气变了,不再是单纯的煽动,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拯救你们。我是来招募你们。”
他从怀里拿出一份地图,摊在吧台上。
“我的垦荒公司在萨克拉门托河谷拿下了一大片土地 。和《宅地法》分给你们的土地一样,那是片没人要的沼泽地。但这也正是我们的优势,那些垄断巨头在今年之前还没看上它。”
“我向你们提出一个提议,一个联盟。”
“我的土地,免费分享一部分给你们。”
他一字一顿地说,
“但它不是礼物。它的价格,是你们的劳动力,是你们的汗水,是你们在葛底斯堡和夏伊洛战役中幸存下来的那份坚韧。我们将用双手,去征服那片土地。”
他没有提供慈善,而是发出了一份新的征兵令,将农耕重新定义为一场军事行动。
“在这片土地上,”
“我们将遵循新的战争条例。第一条:没有人是孤军作战。”
他提出了一个参考陈九农场的互助机制。
工具共享,集体劳动,收成的一部分将进入公共仓库,用于救济伤病和抚恤遗孀。
这番话语,顿时唤起了了老兵们对军队集体生活的记忆和对战友袍泽的依赖 。
“第二条,”他话锋一转,露出了计划的核心,“我们对抗垄断的方式,就是成为一个新的垄断。”
这正是格雷夫斯计划中最重要的部分。
“你们所有的产出,每一蒲式耳的小麦,每一头牛都必须以预先商定的价格,独家卖给我的公司。你们需要的所有物资,种子、工具、生活用品也必须从我的公司购买。”
“我们不可能用一百个散兵去对抗一个组织严密的利益集合体。我们必须握成一个拳头,用一个声音说话!”
格雷夫斯的计划在人群中激起了复杂的反应。
“所以,我们只是从一个老板手下,换到另一个老板手下?”
一个独眼的老兵嘶哑地问,“等我们把地开垦出来,你拿什么保证你不会像那些铁路公司一样,把我们榨干?”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另一个更年轻的退伍兵反驳道,“在这里烂掉?还是像吉米一样,最后冻死在哪个水沟里?”
最终,打破僵局的是一位曾经当过军士长的老人。
“我不相信他。”
老人指了指格雷夫斯,“但我相信他的贪婪。他需要我们保护他的农场。只要我们还有用,我们就安全。这是士兵的交易。你完成任务,你领你的口粮。至少,在这里,我们是为自己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