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马车里,气氛有些沉闷。
车轮碾过官道,发出单调的“咯吱”声,像是在为这沉默伴奏。曹操闭目靠在软垫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典韦坐在他对面,身躯坐得笔直,像一尊石雕。那只青瓷酒瓶就被他放在身侧,随着车身的颠簸,偶尔会与他的铁甲轻轻碰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酒瓶。
那股霸道又醇厚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像一只无形的小手,挠得他心里发痒。
“恶来。”
曹操的声音忽然响起,平淡无波。
“末将在。”典韦的身子下意识地绷得更紧。
曹操的眼睛,依旧没有睁开,只是那敲击膝盖的手指停了下来。“你觉得,文谦此人如何?”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
典韦愣了一下,他不是个会揣摩人心的谋士,脑子里只有最直接的观感。他想了想,瓮声瓮气地答道:“看着像个富家公子,说话……倒是挺客气。”
他本想说那酒闻着很香,但又觉得在主公面前提这个,有些不妥,便咽了回去。
“客气?”曹操的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这世上,最会咬人的,往往是那些看着最客气的。”
他没有再往下说,重新闭上了眼睛,车厢内又恢复了死寂。
典韦却听得心里一凛。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但他听懂了主公话里的意思。他看向那只酒瓶的眼神,也多了一丝警惕。
回到丞相府,典韦将曹操护送回书房,便径直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的住处在府邸的一角,很是简朴。一床一桌一椅,除此之外,最显眼的就是墙边那个巨大的兵器架,上面挂着他那对八十斤重的铁戟,还有几件备用的长刀短兵,整个房间都透着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他将那只青瓷酒瓶,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咚”的一声闷响,桌子都晃了一下。
他盯着那酒瓶,眼神复杂。主公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一个能让主公都说出那番话的人,送来的酒,能喝吗?
可是,那股子香味,实在是太勾人了。他典韦这辈子,喝过的酒没有一千坛也有八百坛,从军中劣质的浊酒,到主公赏赐的佳酿,他都尝过。可没有一种,能像今天闻到的那样,只是闻一下,就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发热。
他是个武人,武人的直觉告诉他,这酒,是为他这种人准备的。
纠结了半晌,典韦一咬牙。
主公既然准了,那便是君无戏言。再者,他典韦顶天立地,难道还怕一壶酒里有鬼不成?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握住了瓶塞。只稍一用力,“啵”的一声,瓶塞应声而出。
就是那一瞬间,一股比之前在野外闻到的,要浓烈十倍的酒香,轰然炸开!
这股香气,不再是之前那种随风飘散的撩拨,而是如同实质的冲击,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的每个角落。它霸道,浓烈,带着一股仿佛能点燃空气的热力,又夹杂着纯粹的粮食的醇厚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