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更凉了,吹得庭院里的竹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私语。
那一句“我典韦的戟,该指向谁”,问出口,便如泼出去的水,在这静谧的庭院里凝结成冰,让空气都变得滞重。
郭嘉斜倚在亭柱上,端着酒碗的手停在半空,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难得地完全睁开,饶有兴致地看着姜宇。这是一个死结,他想看看,自己这位主公要如何解开。
姜宇没有回避典韦那双充满血丝、野兽般执拗的眼睛。他甚至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算计,只有一种坦然的理解。
“将军这个问题,问得好。”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起酒壶,又给典韦那只空了的粗陶大碗里,斟满了酒。酒液澄澈,在月光下晃动着细碎的光。
“那我便也问将军一句。将军手中的双戟,为何而战?”
典韦一怔,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为何而战?为主公而战,为知遇之恩而战,为袍泽兄弟而战。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自然是为主公!”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好。”姜宇点了点头,“那丞相,又为何而战?”
典韦再次语塞。
姜宇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在夜色中清晰而沉稳:“丞相挟天子以令诸侯,为的是扫平北方,结束割据,这是他的大义。将军你为主公而战,是忠。这两者,本不冲突。”
“可我的大义,与丞相略有不同。”姜宇看着碗中酒液的倒影,轻声道,“丞相要的是一个一统的天下,一个属于他曹氏的天下。而我要的,是一个没有饥饿,没有欺凌,人人都能像个人一样活着的天下。谁能给百姓这个天下,谁就是我的朋友。谁要毁掉这个天下,谁就是我的敌人。”
他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在典韦身上,那眼神清澈得像山间的泉水,却又深邃得仿佛能倒映出星辰。
“所以,将军,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我的戟,从不指向某一个人,它只指向那些让百姓流离失所的罪恶。若有一日,丞相与我刀兵相向,那只能说明,在我们两人之间,有一个人,站到了天下万民的对立面。”
“到那时,将军的戟指向谁,不该问我,该问你自己的心。问它,你究竟是想守着一份故主的情义,还是想为你身后的妻儿,为这天下的亿万百姓,劈开一个太平的未来。”
一番话,如同一把重锤,看似轻描淡写,却一锤一锤,全都砸在了典韦的心坎上。
他不是听不懂道理的蠢人。姜宇没有逼他站队,而是将一个更宏大,也更沉重的问题,抛回给了他。
情义与大义。
孰轻孰重?
典韦端起那碗酒,仰头便灌了下去。辛辣的酒液烧灼着他的喉咙,一路滚进胃里,像一团火在燃烧。可这团火,却丝毫驱散不了他心中的冰冷与迷茫。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片火海。
那是宛城。
那晚的火,比今夜的月光要亮得多,也灼热得多。张绣的叛军如潮水般涌来,喊杀声震天。他喝得酩酊大醉,醒来时,双戟已经不知所踪。
是主公的长子,曹昂,将自己的战马让给了主公,自己却步行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