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冀州新土·荆棘王冠

后汉异星录 凌阅闻 4552 字 8天前

浓稠如血的夕阳,沉沉压住邺城高耸的城墙。这座河北曾经的心脏,刚刚经历了一场骤然的权力更迭,空气中还弥漫着铁锈、焦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宽阔的青石主街两侧,高门豪族的朱漆大门大多紧闭,缝隙里却渗出无数道压抑而警惕的目光。街道上行人稀疏,步履匆匆,眼神躲闪。只有巡逻的曹军甲士铿锵的脚步声,一下下敲打着这过分寂静的城池,提醒着所有人——河北,已经换了主人。

曹操站在邺宫新修缮的望楼上,凭栏远眺。他身上的玄色锦袍压不住那股冷冽的枭雄气度,目光沉沉扫过这座庞大而陌生的城市,扫过远方阡陌纵横的原野。征服的狂热早已褪去,此刻盘踞在他心头的,是比攻城拔寨更为沉重和复杂的负担——如何将这片千疮百孔、人心各异的新土,真正纳入他“魏”字的版图,变成他宏大蓝图中坚实的一块拼图。商人灵魂的算盘在脑中飞速拨动:粮食、人口、铁矿、铜矿、盐道……每一项资源的整合与产出效率,都关乎他下一步庞大的计划——向北彻底清除袁氏残余,向西压制刘备,还有那深藏心底、远超当下所有人想象的“寰宇”蓝图。河北,这块新吞下的肥肉,却带着尖刺,硌得他生疼。

“主公。”温和而清晰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荀彧缓步上前,一身素色袍服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癯。他手中捧着一卷厚厚的竹简,墨迹犹新。“今日收到的三郡急报。”

曹操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荀彧将竹简递上。曹操展开,目光如冷电般扫过上面的字迹:巨鹿郡豪强私铸兵器,串联旧袁部曲,昼伏夜出,袭击新设的屯田点,烧毁粮仓一座;河间郡,儒生十数人聚于孔庙,哭祭袁本初,公然散发檄文,斥新政为“数典忘祖”、“毁弃圣道”,煽动乡民抗税;渤海郡,几股水匪趁乱劫掠漕运船只,据报其中混杂有袁谭旧部溃兵……

竹简被曹操合拢,发出轻微的脆响,在寂静的望楼上格外清晰。他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喜怒,只有极致的权衡和杀伐决断前的森然。

“文若,看到了?四世三公的余荫,河北豪强的根基,不是几场胜仗就能连根拔起的。”曹操的声音低沉,像磨刀石上缓缓拉过的刀锋,“他们视孤的新政为刮骨钢刀,夺了他们的田,动了他们的佃户,掘了他们祖坟旁的好矿……呵,袁本初在时,他们便是一群吸附在巨树上的蛀虫;如今树倒了,蛀虫们反倒想自己当树了。”

荀彧默然片刻,眉宇间忧虑更深:“强龙难压地头蛇,自古皆然。新政触及其根本,抗势必烈。然则……若一味弹压,恐失河北士民之心,坐实流言,更生枝节。且大军新征,消耗甚巨,粮秣、兵员皆需仰赖河北供给。若各郡县因此动荡,生产停滞,则我根基动摇,不啻于敌国十万大军压境。”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嚣声浪猛地从望楼下方的主街尽头炸开,打破了压抑的寂静。那声音混杂着尖锐的哭嚎、愤怒的吼叫、兵刃碰撞的脆响和人群推搡的闷响。

“去看看!”曹操眼神一厉,转身便向楼梯口走去,玄色披风带起一阵冷风。荀彧立刻跟上。

望楼之下,主街靠近西市口的宽阔地带,此刻已乱成一锅滚沸的粥。数十名穿着破旧、面黄肌瘦的流民,围住了几口冒着热气的大釜——那是荀彧下令临时设置的施粥点。但此刻,粥棚已被掀翻,浓稠的米粥混着泥土泼洒一地,蒸腾的热气裹挟着焦糊味和绝望的气息。流民们不是来乞食的,他们眼中燃烧着一种被绝望点燃的疯狂。

“还我田来!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夺了我们的活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挥舞着枯瘦的手臂,嘶声力竭地哭喊着,浑浊的老泪纵横,“袁使君在时,我们还有口薄田糊口啊!你们一来,全都归了官家!官家!那田是我们祖辈的血汗啊!”他身后,几个衣衫稍好、眼神却更为狡狠的精壮汉子混在人群中,不断煽动。

“乡亲们,看看!看看这清汤寡水!”一个穿着半旧儒衫、头发花白的老者被两个家丁模样的人簇拱着,站在一个翻倒的木桶上,声嘶力竭地挥舞着一卷竹简,“《荀子·王制》有云:‘无恒产者无恒心’!无田则无家,无家则无国!曹公以力压人,尽收民田,此乃祸乱之本!与民争利,国将不国啊!我们去找曹公!求他开恩,还田于民!”

“对!还我田来!”愤怒的声浪被点燃,流民和混杂其中的部分被煽动起来的市民开始冲击试图维持秩序的少量曹军步卒。烂菜叶、土块纷纷砸向士兵的盾牌和甲胄。几个士兵被推搡得踉跄后退,粥棚残骸被踩踏得一片狼藉。

就在场面即将彻底失控,那几个精壮汉子悄然摸向腰间短刃的刹那——

“肃静!!!”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瞬间盖过了所有喧嚣。紧接着,沉闷密集的马蹄声如鼓点般从长街另一头急促逼近,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铁血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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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陡然一静,惊恐地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二十余骑裹挟着烟尘,如同钢铁洪流般猛冲而至。为首将领全身披挂玄甲寒光凛冽,头盔下只露出一双冰冷如鹰隼的眼睛,手中长槊斜指,正是虎豹骑精锐统领曹休。他身后的骑士,人披重铠,马覆面甲,战马鼻孔喷着白气,碗口大的铁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震人心魄的轰鸣。他们并未直接冲撞人群,而是在距离混乱中心十余步外骤然勒马,二十余匹战马同时人立而起,发出长长的嘶鸣,碎石尘土飞溅!

这绝对力量与纪律的展示,瞬间将刚才还汹涌的人潮死死钉在了原地。那些混在人群中煽风点火的精壮汉子,脸色煞白,握着短刃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曹休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如同刮骨的刀锋。他身后的虎豹骑无声地分开两翼,秩序井然,长槊平端,锐利的矛尖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森然的寒光,无形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条街道。几个试图趁乱溜走的捣乱分子,被无声无息地堵住了去路,反剪双臂按倒在地。他们没有挣扎嚎叫,唯有那绝望的颤抖暴露了内心的恐惧。

人群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破碎粥棚布幡的声音,和远处几声压抑的抽泣。

曹操面无表情地站在望楼边缘,将下方的一切尽收眼底。他身后的荀彧,看着自己苦心设点却被践踏一地的粥棚,看着百姓眼中那掺杂了恐惧、愤怒和绝望的复杂情绪,脸色苍白,袍袖下的手紧紧攥住,指节泛白。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气尚未散尽的硝烟味,以及一种更深的、名为“对立”的腐朽气息。

“砰!”

沉重的青铜镇纸被曹操猛地拍在巨大的紫檀木案几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震得案头的灯烛都晃了几晃。宽大的议事殿内,只有郭嘉沉闷的咳嗽声在回荡。这位鬼才谋士裹着一件厚实的玄狐裘,斜倚在锦垫上,面色带着病态的潮红,眼神却锐利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