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杭州城,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压抑的寂静中喘息。各方势力的眼线如同幽灵,在街巷间穿梭,将零碎的消息传递回各自的主子。
布政使司衙门后院,周廷璋的书房灯火通明,却只映照出他一个人的孤影。他面前的桌案上,摊开着一份刚刚写就的“请罪奏折”,墨迹未干。奏折中,他将自己描绘成一个被下属蒙蔽、失察失职的糊涂官,痛心疾首,恳请朝廷降罪。
然而,写完之后,他却迟迟没有用印。这薄薄几页纸,真的能保住自己吗?张惟贤会相信吗?京师那些大人物,是会保他,还是会像丢弃赵德明一样丢弃他?
“老爷,”心腹长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惊慌,“刚…刚收到消息,钦差行辕那边传出话来,说…说谢秉坤受惊过度,突发癫症,胡言乱语,已经被隔离诊治了…”
“胡言乱语?隔离诊治?”周廷璋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张惟贤这是在释放信号!他暂时不打算动用谢秉坤那份要命的证据!这是在给他周廷璋机会!
是了,是了!张惟贤也要权衡利弊!动一个赵德明或许还能说是清理刑名系统,若连他这个掌管一省民政的布政使也一并拿下,整个浙江官场必将天翻地覆,朝廷也不会允许!张惟贤这是在逼他自己选择!
巨大的希望重新燃起,周廷璋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他猛地将那份“请罪奏折”揉成一团,扔进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
不能请罪!请罪就等于认输!他必须稳住,必须展现出还有利用价值!张惟贤需要他来稳定浙江局面,需要他来做一些“脏活”!
他立刻唤来长随,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地吩咐:“立刻去办几件事!第一,将我们之前掌握的,关于赵德明、李文博还有一些其他官员的不法证据,挑些无关痛痒但又确实存在的,整理出来,秘密送给沈沧澜!记住,要做得像是我们‘戴罪立功’,主动协助查案!”
“第二,以布政使司名义,行文各府县,严查与‘福昌隆’、‘顺记’等商号有牵连的本地商户,表现出我们全力配合钦差办案的姿态!”
“第三,”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去找李魁!告诉他,只要他肯交出刘莽和所有涉及漕银案的核心帮众,并且…并且指认是赵德明和谢家逼迫他们行事,本官可以保他四海帮香火不绝,甚至…日后在漕运、码头生意上,还可以给予方便!”
他要抢在张惟贤之前,把四海帮这个“功劳”揽到自己身上,同时将主要罪责死死钉在已经倒台的赵德明和即将完蛋的谢家身上!
长随领命,匆匆而去。周廷璋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四海帮总舵,李魁同样收到了谢秉坤“突发癫症”的消息,以及周廷璋秘密递来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