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听起来依旧是赞誉,但简宇敏锐地捕捉到了贾诩语气中那一丝极细微的迟疑,以及他并未像其他将领那样直接断言“必胜”或“万全”。简宇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贾诩,等待着他真正的“但是”。
贾诩迎着简宇的目光,知道自己的这点心思瞒不过对方。他轻轻将酒杯放回案几,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终于抬眸,眼中闪烁着老辣而谨慎的光芒:“只是……诩窃以为,此计虽妙,却有一处关节,或需丞相再作思量。”
“哦?何处关节?”简宇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知道,贾诩的“思量”,往往直指问题的核心。
贾诩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剖析局势的冷静:“丞相此计,旨在加剧马腾对韩遂的猜忌,以及韩遂因势弱而产生的怨怼。此计成功,确能令他们相互提防,甚至摩擦不断。然而……”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诩所虑者,在于‘度’的把握。”
“度?”简宇重复了这个字,若有所思。
“正是。”贾诩颔首,“马腾其人,性格刚猛,绝非优柔寡断之辈。若谣言传入其耳中,结合韩遂势力大损、独自逃回之事实,以及樊稠将军被‘重赏’之表象,马腾盛怒之下,是否会选择最直接、最彻底的方式来解决这个‘内患’?”
简宇的眼神微微一凝,示意贾诩继续说下去。
贾诩继续分析,语速平缓却字字清晰:“换言之,马腾若认为韩遂已与朝廷勾结,且韩遂如今实力孱弱,他是否会干脆利落地以‘通敌’之名,直接发兵,将韩遂及其残部一举歼灭,吞并其最后的人马地盘,以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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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眼,目光直视简宇:“若果真如此,则我计虽成,却可能促成西凉残余势力以一种我们不希望看到的方式完成整合。届时,我们要面对的,将是一个清除了内部最大不稳定因素、由马腾独掌大权、虽经败绩但内部或许更为统一的西凉。马超之勇,阎行之悍,加上马腾在羌人中的威望,若其内部再无韩遂掣肘,拧成一股绳来对抗朝廷,其棘手程度,恐怕比现在这个相互猜忌的联盟,犹有过之。”
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噼啪作响。贾诩的分析,像一盆冷水,悄无声息地浇在了方才那团乐观的火焰上,虽然未曾完全熄灭它,却让它摇曳不定,显露出了潜在的风险。
简宇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揉着眉心,陷入了深思。贾诩所言,并非危言耸听,而是极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他之前的计策,重点在于“乱”,在于让西凉内部持续失血。但贾诩点出的,是“乱”可能导向的另一种结果——“快速统一”。这确实背离了他的初衷。
半晌,简宇缓缓放下手,眼中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他看向贾诩,非但没有不悦,反而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文和所言,一针见血,深得朕心。是孤考虑欠周了,只想着如何让他们乱,却未深思乱后之局可能失控。”
他站起身,在帅案后踱了两步,玄袍曳地,身姿挺拔:“如此说来,这谣言不仅要放,还要放得巧妙。既要让马腾对韩遂疑心重重,寝食难安,又不能让他觉得有十足把握和必要立刻动手清除韩遂。这其中的火候,需要精心拿捏。”
简宇深邃的目光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贾诩提出的“度”的难题,确实切中了要害。他缓缓踱步,玄色袍角在烛光映照下流转着幽暗的光泽。帐内安静,只有他沉稳的脚步声和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文和所言极是。”简宇停下脚步,转身面向贾诩,脸上带着虚心求教的神情,“既要让他们乱,又不能让他们乱中求统,这其中的平衡,殊为不易。文和既然看出了此节,想必心中已有计较?不知有何良策,可解此局?”
贾诩闻言,脸上那惯常的古井无波,终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近乎狡黠的笑意。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先微微躬身,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老辣:“丞相明鉴。离间之计,最高境界,莫过于让其双方皆疑,而非一方独疑。若只马腾疑韩遂,韩遂或可辩解,或可屈服,终有转圜余地。但若让韩遂也同样疑惧马腾,则嫌隙自成沟壑,再难弥合。”
他抬起眼,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大帐门口的方向,那里似乎还隐约残留着不久前赵云被夏侯轻衣揪着耳朵拖走时的些许动静。“要让韩遂也深信马腾已存异心,甚至已与朝廷暗通,我们眼前,不正有现成的‘佐证’么?”
简宇顺着贾诩的目光望向帐外,夜色深沉,但远处似乎还能听到一丝极轻微的、属于夏侯轻衣的娇叱和赵云无奈的告饶声。他何等聪明,立刻捕捉到了贾诩话中的深意,眼中精光一闪,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开始上扬。
贾诩见简宇已然会意,便不再卖关子,他伸出两根手指,姿态从容,仿佛在指点江山,却又将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丞相请看,这‘佐证’,一在帐外,一在帐内。”
他先指向帐外:“方才,赵子龙将军因阵前放走马腾之女马云禄,而被夏侯将军……嗯,‘请’去理论了。”
贾诩的措辞十分含蓄,但意思却明确无比:“此事,营中不少将士皆已目睹。子龙将军武艺超群,用兵如神,若非有极其特殊的缘由,怎会在两军阵前,对一敌将之女如此‘手下留情’,甚至不惜事后被同僚揶揄、被……嗯,‘家法’处置?”
贾诩的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幽默,但眼神却冷静如冰:“若我们将此事,稍加‘润色’,传入西凉。就说,赵云将军之所以放走马云禄,并非单纯怜香惜玉,实是因为马腾为求自保,已暗中与朝廷联络,甚至有意将其女马云禄许配给赵云将军,以结秦晋之好,作为归顺的诚意与纽带。而赵云将军放人,正是此密约的一部分!否则,如何解释武艺高强的赵子龙,会对一个敌将之女网开一面,且丞相您对此事不罚反隐有纵容?”
简宇听到这里,脸上已然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这计策堪称毒辣!将赵云的个人情感纠葛巧妙包装成政治联姻的阴谋,直接戳中韩遂最敏感的神经。若韩遂得知此“消息”,再回想马腾突围时赵云部“恰到好处”的“拦截不力”,他还会相信马腾是清白的吗?
他只会认为,马腾早已和简宇勾结,甚至可能以此战为投名状,要牺牲他韩遂来换取简宇的信任和荣华富贵!
贾诩顿了顿,观察了一下简宇的神色,见其并无异议,便又将手指虚点向大帐后方囚禁俘虏的方向:“此其一也,在帐外。其二,便在帐内,或者说,在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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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更加低沉:“庞德庞令明,乃马腾麾下头号猛将,忠心耿耿,此战被丞相生擒。如今正囚于后营。丞相可下令,对庞德予以厚待,不仅不予虐待,反而赐予酒食,延医诊治,甚至……可让军中医匠为其疗伤时,‘无意间’透露丞相对其勇武的欣赏,以及……招揽之意。”
贾诩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同时,我们需‘不小心’让可能潜伏在营中的西凉细作,或是故意放回的俘虏,将庞德受厚待的消息带回。韩遂得知后,会如何想?他会相信庞德是宁死不屈的忠臣,还是会更倾向于怀疑——连马腾最倚重的大将都已受朝廷厚待,马腾本人是否早已暗通曲款?否则,为何庞德被擒后非但没有受辱,反而被礼遇有加?这难道不是马腾与朝廷已有默契的又一明证?”
“妙!妙极了!”简宇忍不住抚掌轻赞,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贾诩这一手“双向离间”,简直是将人性的猜疑链利用到了巅峰!一边用“赵云与马云禄”的绯闻(哪怕是强加的)让韩遂疑心马腾为保全家底而私下媾和;另一边又用“厚待庞德”的举动,暗示马腾的核心部将可能都已“变节”,进一步加深韩遂的孤立感和危机感。
如此一来,马腾和韩遂之间将不再是单方面的猜忌,而是陷入了彻底的“囚徒困境”。双方都会认为对方已经背叛,任何解释都将是苍白的。他们不仅无法联合,甚至会互相提防,互相攻击,都生怕被对方“卖了”。西凉残余势力的内耗将不可避免,并且会迅速升级,再难给马腾快速整合统一的机会。
简宇与贾诩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于胸的笑意。所有的谋划都已在不言中清晰无比,无需再多言细节。简宇重重一拍贾诩的肩膀,力道显示出他内心的激赏:“文和啊文和,真乃吾之陈平!此双管齐下之计,马腾、韩遂休矣!”
贾诩微微躬身,谦逊地回应:“丞相谬赞。此不过顺势而为,借力打力罢了。具体行事,诩自会安排妥当,必使流言如风,无迹可寻,却又能精准传入该听的人耳中。”
“好!此事便全权交由文和你去办。”简宇点头,他对贾诩办事的老辣和周密极为放心。
计议已定,两人心照不宣,都不再就此事多言。贾诩拱手告退,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帐外的夜色之中,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去布置那张无形却致命的罗网。
简宇独自立于帐中,望着贾诩离去的方向,又侧耳听了听远处早已消失的“家暴”动静,最终将目光投向后方囚营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而自信的弧度。
夜还很长,而一场兵不血刃、却更为残酷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他仿佛已经看到,西凉的土地上,因猜忌而燃起的烽火,即将燎原。
夜色如墨,汉军大营除了巡夜士卒整齐的脚步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马嘶,一片沉寂。中军大帐旁的偏帐内,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这里被临时改成了关押重要俘虏的处所,帐外守卫森严,甲士按刀而立,神情肃穆。
帐内陈设简单,只有一榻、一案、一灯。庞德坐在榻沿,身上的铠甲已被卸去,只着一件沾着血污和尘土的单衣。他双手被牛筋索缚在身前,虽未上重镣,但活动已然受限。
烛光映照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刚毅的面庞此刻显得有些苍白,嘴唇因干涸而裂开细小的口子,赤红的双眼虽然依旧带着不屈的怒火,但深处却难掩战败被擒的颓唐与疲惫。
他挺直脊梁,目光低垂,死死盯着地面的一处污渍,仿佛要将那里烧出两个洞来,对帐内的一切,包括刚刚进来的简宇,都采取一种彻底的漠视态度。
帐帘掀起,简宇独自一人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并未披甲,也未带随从,手中甚至没有武器,只提着一个不大的食盒。他的到来,没有引起庞德任何反应,仿佛进来的只是一团空气。
简宇也不在意,他将食盒轻轻放在案几上,然后自顾自地在庞德对面的一个木墩上坐了下来。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庞德,目光平静,既无胜利者的骄矜,也无对阶下囚的鄙夷,更像是在审视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或者一匹受伤但仍不失桀骜的烈马。
帐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这种沉默比斥责和劝降更让人难熬。庞德虽然依旧维持着僵硬的姿态,但紧绷的肌肉和微微加速的呼吸,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良久,简宇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平和,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庞将军,身上的伤,可还撑得住?我已让军中医官备好了金疮药,若需诊治,但说无妨。”
庞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头扭向一边,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用沉默表示着最大的轻蔑与抗拒。
简宇见状,并不动怒,反而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悠长而复杂,似乎包含着真诚的惋惜。他站起身,走到案几边,打开食盒,里面是一壶温好的酒,几样精致的肉食和面饼。他将酒菜一一取出,摆放在案上,酒肉的香气顿时在帐内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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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不必如此戒备。”简宇将一杯温酒推到庞德那边,自己却并未饮用,声音依旧平和,“我此次前来,并非为折辱将军,更非急于劝降。只是心中有些感慨,不吐不快,想与将军聊聊。”
庞德依旧不为所动,仿佛老僧入定。
简宇也不期待他回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目光仿佛穿透了帐壁,望向了遥远的过去:“庞令明,西凉猛虎,雷骑刃下鬼神惊。这一身万人敌的本事,放眼天下,亦是罕有敌手。”
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令人动容:“如此将才,本当于沙场之上建功立业,匡扶社稷,保境安民,青史留名。为何……却甘愿在此埋没,随波逐流,甚至……行那盗匪劫掠之事呢?”
“盗匪”二字,如同针尖,轻轻刺了庞德一下。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但依旧强忍着没有开口。
简宇将他的细微反应看在眼里,继续说道,语气渐渐带上了一丝沉重:“我实难相信,将军这般人物,竟会不愿做一个忠臣良将,不愿以此身武艺,护卫家国百姓之安危。将军少年时,任郡吏及州从事,亦是想要有一番作为的吧?”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庞德:“可后来,将军追随马寿成,这些年来,你们都做了些什么?我且问你,你们出兵劫掠凉州、寇略三辅之时,刀锋所向,是犯境的胡虏,还是我大汉的子民?你们烧杀抢掠,铁蹄踏过之处,百姓流离,田园荒芜,这难道就是将军当年立志要守护的吗?”
庞德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被缚的双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简宇的话,像一把钝刀子,一点点剥开他内心深处不愿触及的某些东西。他跟随马腾,固然有知遇之恩,但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与少年时理想中的“保家卫国”,确实渐行渐远。
简宇捕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记得,初平年间,将军跟随马腾进击反叛的羌、氐等外族,浴血奋战,数立战功,这才一路迁升至校尉!那时的庞令明,横刀立马于边塞,抵御外侮,护佑一方平安,那是何等的英雄气概!才是真正的好汉子,大丈夫!”
这番对往昔峥嵘的追述,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庞德的心上。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简宇,嘴唇翕动,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那些浴血边塞、保境安民的日子,确实是他军旅生涯中最纯粹、最无愧于心的时光。
简宇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让,语气转而变得沉痛而锐利:“可是如今呢?将军这一身本事,这满腔热血,都用在了何处?是助纣为虐,帮着马腾、韩遂,在自己的国土上,对自己的同胞百姓,举起屠刀,劫掠逞凶!庞将军,你扪心自问,这么做,真的对吗?对得起你当年在边塞流过的血吗?对得起你手中那柄曾令胡虏丧胆的雷骑刃吗?!”
“你……住口!”庞德终于无法再保持沉默,嘶哑着喉咙低吼出声,声音中充满了被戳中痛处的愤怒、挣扎,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羞愧。他胸膛剧烈起伏,被缚的双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简宇没有用刑具,也没有用死亡威胁,仅仅是用事实和对他过往的追溯,便在他坚固的心理防线上,撕开了一道细微却深刻的裂痕。帐内,只剩下庞德粗重的喘息声,和简宇平静却如山般沉重的目光。
“够了!”庞德嘶声低吼,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他死死盯着简宇,胸膛剧烈起伏,“简宇!你……你到底想说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在此惺惺作态,辱我庞德!”
面对庞德的激动,简宇反而彻底平静下来。他缓缓坐回木墩上,目光平静地迎接着庞德几乎要喷出火来的视线,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带着些许复杂意味的笑容。
“庞将军,我并无辱你之意。”简宇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了然,“我知道,将军之所以至今不肯低头,并非畏死,而是欲报马寿成当年知遇之恩。士为知己者死,此乃大丈夫本色,说实话,这一点,令我颇为佩服。”
庞德闻言,紧绷的神情微微一滞,显然没料到简宇会说出佩服之言,但眼中的警惕并未减少,冷哼道:“既知如此,何必多言!”
“我佩服你的忠义,却也因此,更为你感到惋惜。”简宇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真诚的慨叹。
“惋惜?”庞德眉头紧锁,不解中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怒意,“有何惋惜?”
简宇目光深邃,仿佛要看进庞德的灵魂深处。
“将军乃国士之才,当择明主而事,建不世之功业。可马腾、韩遂,是何等样人?”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此二人,目光短浅,胸无大志,摇摆于各方势力之间,时而归顺朝廷,时而举兵反叛,其行径与割据一方的流寇草莽何异?他们所图,不过是一时之利,一地之权,以劫掠裹挟为能事,何曾有过安邦定国、匡扶天下的雄心?”
小主,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灼灼地盯着庞德:“将军,你扪心自问,追随这样朝秦暮楚、难成大事之主,空负你这一身文武艺,却只能行那打家劫舍、与国为敌之事,你……真的甘心吗?你的抱负,你的才能,难道就注定要埋没在这西凉一隅,随着他们一同沉沦吗?”
“我……”庞德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简宇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内心深处那个连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的盒子。
他对马腾有忠,有义,但这些年,看着马腾和韩遂时而联合时而内斗,看着他们满足于劫掠而缺乏长远规划,他内心深处何尝没有过疑虑和不甘?只是那份知遇之恩如同枷锁,将他牢牢捆住。此刻被简宇赤裸裸地揭开,他感到一阵剧烈的刺痛和……动摇。
他脸上的愤怒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挣扎和迷茫。他沉默了良久,才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向简宇,声音干涩:“所以……丞相说了这许多,终究……还是想要我庞德投降,为你效力吗?”这话问出,带着一丝认命般的疲惫,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出乎庞德意料的是,简宇却缓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庞将军,你错了。”
在庞德错愕的目光中,简宇站起身,负手而立,语气从容而自信:“我若是此刻逼你投降,你即便口服,心亦难服。不过是畏于形势,或感于一时之激,非是真心。我要的,不是一具空有武力的躯壳,而是一个能与我同心同德,共扶汉室的国之干城。”
他走到庞德面前,目光坦诚:“所以,我不会逼你。非但不会逼你,从明日起,我会下令,除去你的枷锁。你可在亲卫‘陪同’下,于这大营之内自由行走。你可以去看,去听,去感受。看看我麾下的将士是何等气象,看看我是如何治军理政,看看这支军队与马腾、韩遂的部队有何不同。”
庞德彻底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杀,不囚,还给予有限的自由?这简宇,究竟意欲何为?
简宇看着庞德震惊的表情,微微一笑:“将军不必疑虑。我此举,并非儿戏,也非示恩。只是想请将军,用自己的眼睛,亲自去验证。验证我简宇,是否值得你庞令明效忠?验证跟随我,是否真的能实现你保家卫国、青史留名的抱负,而非继续沉沦于无义之战中。”
他顿了顿,语气无比郑重:“当然,将军若欲趁机逃离,我亦不阻拦,只是下次战场相见,便再无今日之情分,唯有各为其主,生死相搏。是去是留,是追随马腾继续那条看似忠义却注定黯淡的路,还是选择一条或许更为艰难却可能光耀千古的路,我……给你时间,让你自己选。”
这番话,如同洪钟大吕,在庞德心中轰然回响。没有威逼,没有利诱,只有一份沉甸甸的尊重和一个看似自由却重若千钧的选择。简宇的气度、自信和这份独特的“招揽”方式,彻底颠覆了庞德对胜利者姿态的认知。